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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宋记忆

1.24 笨蛋聪明

苏木等人正低声商议着银两的事,忽听有人说话,回头一看,只见一个姑娘站在门口,眉清目秀,模样甚是娇美,提着一个木盒正要走进院中。

几人识得是丞相千金陆听琴,忙道:“我等受少监所托,正在商议着如何办事呢。”听琴奇道:“要你们办事?是什么事?”说着,已缓步走了过来。

石韦忙伸手接过那木盒,也不知里面装得甚么,只闻得一阵香味扑鼻,想是装了美味饭菜。

听琴接过那几页纸看了片刻,又抬头看了三人一眼,道:“刚听几位说起银两,其实这中间有些误会。少监上任不久,印鉴今日才送到。不过这也无妨,你们只管拿了纸条去工部,军器院自会有人处理未尽事宜。再过几日,军器院的令牌会送到几位手中,便不会如此麻烦了。”又低头想了片刻,道:“至于水晶么,小妹我可以代劳,众家哥哥只管去找铜碇、铜线、铜皮,还有木匠。”

三人连声道:“姑娘万不可如此称呼,我等当真承受不起。”听琴道:“也无不可。你们虽是少监的随从,但少监却说,要将你们视为兄弟一般,自然就不分彼此了。”

这几人听得一愣,也不知她为何如此说话,但显然又不像是丞相的意思。

苏木年龄最大,看了另外二人一眼之后,道:“姑娘说的极是,我们三人也将少监视为自家兄弟的。姑娘不是外人,我等听姑娘的便是。”

听琴点了点头,道:“如此就烦劳众家哥哥了。”又从石韦手中接过木盒,转身进了院内,边走边寻思:“吏部不是给了印鉴了么,为何未见他使用?”如此想着,已走入屋中,却见郭笨聪正爬在桌上埋头画图。听琴悄悄走过去一看,只见这画得图甚是奇特,又有些不认识的字,像是注解。她也不多问,将木盒放在桌上,看那砚台旁边染了一大片墨汁,知是粗人磨墨所为,也不急着擦洗,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郭笨聪画图。

郭笨聪闻得一阵饭香,已猜到是听琴,抬头一看,听琴正站在桌边,双手托着桌面,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画图。郭笨聪将毛笔放在笔架上,一边伸着懒腰一边道:“啊~听琴,我今天去~哈~火炮厂了~嗯~。”听琴看他呵欠连天,知是昨夜又半宿未睡,但精神却又甚佳,当下抿嘴一笑,道:“公子既然不累,那就先吃饭罢。”郭笨聪看得一呆,寻思:“这丫头又笑了,已是第三次看她露出笑容。”

听琴一边将饭菜端了放在桌上,一边问道:“公子去了火炮厂,可有些进展?”郭笨聪道:“进展倒是有些,只是一时还无法看出。”听琴又道:“那这纸上画的就是进展了?”郭笨聪道:“也算是进展,不过仍需些时日,方见成效。”

听琴向那图纸看去,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些字,又有细线将这些字连在一起;这些字她虽然大概认识一些,但排在一起却又不知何意。她看了半天不甚明白,将这纸夹入书中放在一边。

其实,任何一个玩过《文明》或《帝国时代》的人,只要略看一眼,就可以道出这张图的名称--科技树。

郭笨聪一边吃饭,一边想着心事。听琴看他吃得心不在焉,也不多问,等郭笨聪吃完之后,收拾了碗筷然后退了出去。

郭笨聪站起身来抹了抹嘴,走出屋子四下张望。这院中有一石桌,桌上画了一象棋盘,桌边有四个石凳。东边墙角处有一片地,又有竹竿支起的架子,估计在夏天可以种些菜蔬。院子西边是一厢房,郭笨聪一直未去看过,此时看这房门并未上锁,便推门走了进去。屋内空荡荡的,除了一张床,别无其它家具,整个房间看起来,倒像是一个仓库。郭笨聪看了一阵,也未见有何特别之处,又走回院中,发现院内的石彻小径似乎通往后院,遂沿着这小路走去,果然在正房的侧面有一入口,入口处有一道木门。郭笨聪推开木门,发现这后院竟然不小,只是院内甚是平坦,又有嫩草长出,像是荒了多年未有种植。

将这宅子四下查看一番之后,郭笨聪已有了主意,回到屋内坐在桌前,从怀中取出山寨手机,输入“火炮”二字,细细查看起来。

《大百科全书》中有一章节介绍了欧洲战场上的火炮。细细看了一会儿,郭笨聪已惊得呆了,他没想到火炮的构造竟然如此复杂,除了炮管之外,还有诸如护盾、阻退器、瞄准器、散热片、清膛杆等众多零部件,其重量占了将近整个火炮的一半。再看火炮的操作,却是需要炮长一名、瞄准手一名、装填手二名、清膛手二名。

书中内容繁多,又有数幅插图,郭笨聪也无法全部记住,拿出铅笔记在纸上。他担心手机电池消耗,笔下记得飞快,忙了一个多时辰,终于将“火炮”这一节全部记下。此时再看电池容量,竟然还和上次一样显示为九十六,但电池必定已消耗了些,只是未显示出来而已。

将火炮的内容抄写之后,郭笨聪也不闲着,又取过另一页纸画了起来。他这次画的,是一套标准的设计图,用的是大学里学的“机械制图”的方法。这种制图方法用到了三视图与剖面图,与《梦溪笔谈》中的一些插图多有相似之处,只是描述得更为精确了些;郭笨聪也不知道宋朝工匠能否看懂,但无论如何须先画了,倘若有人看不懂,到时再讲解便是。

这份图纸总共有四页。第一页画了一个长方体的木框架,架子有一底座,底座上有三个可以调节高底的小木杆。第二页画了一个四边型支架,支架上有一四十五度的斜边,斜边角度也可微调。第三页仍然是一个长方体的框架,但这框架内又有一更小的框架;这两个框架组合在一起,可以相互滑动。到了第四页,却是一张标准的装配图,图中所示的,是如何将前面那三套零件组装在一起。

那三套木制零件装在一起之后,组成了一个更完整的框架。郭笨聪拿起图纸看了片刻,心中已明白,只要再安装三个光学零件,便完成了一架折反式望远镜的制造。第一个零件是主反射镜,也就是铜制的凹面镜,只要反射率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,就没任何问题;第二个零件,是一平面反射镜,可以用铜或银磨成光滑平面,反射率也只需控制在百分之五十即可;第三个零件,是一凸透镜,需用水晶细磨,这是最细致的一个环节。至于各镜的焦距,却无需太在意,只要镜子磨好,完全可以通过改变各镜之间的距离进行调节。

反射式望远镜制作简单,又不存在色差问题,而且口径大的镜子采光性能又好,尤其是看行星时更为有效。后世的自制反射镜多为玻璃磨制,然后进行镀铝或镀银,再进行防氧化处理,有时还要镀上一层透膜,工序也不算少,但效果却已相当不错了。业余手工制造出来的大中口径反射镜,可以清晰地看到土星的卡西尼环缝。天文爱好者们在磨制镜片时,多采用光学玻璃,也有用船仓圆玻璃。磨镜的主要原料有两种,一种是黑色的碳化硅,另一种是白色的氧化铝;郭笨聪并未使用玻璃,而是使用了铜,因此用普通砂子便可磨制了。磨成形状后,抛光粉可以用红色的氧化铁,另外还有沥青和松节油;对于铜或银的表面抛光,可以使用玛瑙或玉石。至于磨镜用的工具,那就更简单了,只是一个木制的架子就可以了。镜片焦距的测定,通常有目测法与简易佛科测试仪,这种测试仪制作起来也极容易,在琼州随便找个手艺好的工匠便可完成。磨镜的方法通常有弦线法,正心手法、离心手法、圆心手法几种,任何经过简单培训的人都可以操作,当然,做出来的质量也是千差万别的。最后,就是镜面的抛物面化处理了。其实镜片的抛物面化也不复杂,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手法问题,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法,经过多次修正,并且不断测量,还是可以磨出不错的抛物面。

铜的反射率不高,但这并不影响成像,只是景物会带有淡黄色,以及光细会暗一些。不过郭笨聪并不担心这些,因为再过一段时间,他要尝试对铜镜进行电镀。当然,折反镜的成像是倒立的,也就是说,目镜中看到的景物是倒影;如果要看到正像,可以考虑用凹透镜作目镜,或是组合目镜也行,更可以制作专门的正像镜,不过这似乎需要用到大量玻璃。说到玻璃,其实是郭笨聪最想在宋朝制造的,但朝庭命悬一线,目前最该制造的,似乎是与战争有关的东西。

到了晚饭时分,侍琴提了饭盒进来。郭笨聪看得一愣,再向侍琴身后看去,却找不到听琴的影子。郭笨聪又是纳闷又是失望,问道:“听琴呢?”侍琴道:“小姐有事出去了,临走前叫我来送饭。”将饭菜摆在桌上,又接着道:“若是在以往,朝庭会派些人手过来,但如今情势不同以往,朝中众臣都是自己做饭的。”

郭笨聪听得暗叹一声,他也知道朝中人手紧缺,在短时间之内,琼州本地也来不及增派人手,自己这四品大员的吃饭问题还需自己想办法,只是不知道是否存在拖欠工资现象呢?还有,军器监的工资又是多少银子呢?

听琴不在身边,郭笨聪吃饭也觉得无味,一碗饭下了肚,也不知道吃得是甚。

门外有人叫道:“郭少监在么?”郭笨聪大声道:“在!”跑出房门一看,大门外站了两人。此时已近黄昏,夕阳照在那两人的脸上,郭笨聪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前兵部侍郎,如今的兵部尚书何中天。

郭笨聪忙迎了出去,有模有样地道:“不知何尚书来访,有失远迎,还望尚书饶恕则个。”何中天道:“无妨。今日闲得片刻,特来探望少监。”说着,与另一人走了进来。这人打扮得书僮模样,估计是何中天身边的跟班或是随从。

万宁这地方不大,方圆只有几十里,山地又占了一半多的面积。附近有四条河流,有万宁河、龙滚河、龙头河、龙尾河。万宁河是最大的河流,直通南海。就在这么个小地方,却安置了大宋朝的所有行政机构与所有官员的住宅。何中天的尚书府距郭笨聪的少监府不远,走路大约不到一盏茶工夫。

何中天进入屋内坐下,二人寒暄几句,郭笨聪问道:“何尚书,近日可有元军的动静?”何中天道:“抵达琼州后,枢密院每日都派人去雷州,每日都有消息传回;到今日为止,似乎未见元军有何动静。崖山一战,大宋水师固然所剩不多,但元军水师也损失十之七八,军中又染了麻疹,一时间也无法征调大批战船。”说到这里,又微微摇头,叹道:“这几日,近海不时有元军战船驶过,想必是在四下探听朝庭的下落,但多数均被击沉或俘获。朝庭也不能终日躲藏,倘若再不露面,恐怕各地的义军会有所误会,甚至以为大宋朝庭已不复存在,就此散了。”

何中天这一席话,大大出乎郭笨聪的意料。在郭笨聪看来,大宋朝庭应想方设法地躲着元军,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朝庭的下落;而元军这方面,应该倾尽全力搜寻才是;但如今看来,似乎反了过来,倒是大宋朝庭更急着露面。

其实,事情并不是郭笨聪想象的这样。朝庭可以躲一时,但不能一直躲下去;倘若再不露面,各地的抵抗力量,以及全国的百姓,都会误以为朝庭已灭亡,渐渐丧失了斗志,士兵解甲还乡,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召集,为时已晚。试设想一下,假如海战之后,元军对外宣称宋朝庭已亡,而朝庭也一直不露面,这与真正灭亡有何区别呢? 正因为如此,每有皇帝驾崩,众臣都会尽快扶立新君,就是怕人心涣散,彻底丧失最后的希望。

当然,郭笨聪也有自己的理由;在他看来,只要给他一年的时间,再有足够的资金支持,便可以打造出一支强大的海军,甚至一支足以抵挡元军骑兵的陆军;可惜的是,这个理由虽然充分,但他又不能将真正的原因告诉旁人,只能埋在心里自己发闷。

二人又聊了一阵,何中天问道:“听说少监近日在试制火炮?”郭笨聪点头道:“是啊,难道何尚书不知么?”何中天道:“昨日听丞相说起过此事,因此心中便惦记着,今日一早再欲找丞相细问时,却未寻获,后一打听,原来丞相一早便出了门,拜祭夫人去了。”

郭笨聪恍然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又想起李三原曾告诉自己,陆秀夫的夫人与公子都在海战当日遇难,只留有一女;此事他当时记得清楚,但后来有太多事情发生,竟然给忘了,如今听到何中天再次提起,顿时恍然,原来陆秀夫近日心情不好与此有关;但听琴这丫头,似乎早已忘记了悲伤,丝毫未见她提起自己的母亲与哥哥或是弟弟,这倒是奇了。

何中天又道:“看过夫人与衙内之后,丞相也未闲着,又找林院使议事去了。”郭笨聪叹道:“是啊,夫人这一走,留下女儿无人照顾,唉……”他想到听琴的遭遇,更是长吁短叹不已。

二人感慨一阵,忽听旁边有人哭泣。郭笨聪转头一看,侍琴脸上泪痕斑斑,哭得甚是伤心。郭笨聪知她听得伤感,劝道:“侍琴姑娘,人死不能复生,还请节哀顺变。”忽又觉得这些话像是套路,说出来丝毫不显诚意,正想着如何说几句有诚意的话,却见侍琴已擦干了眼泪,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之后,转身出了房门。

二人又聊了一阵,天色已晚,何中天告辞离开。郭笨聪也知道,何中天身为兵部尚书,按理说是不会亲自探望自己的,但他今天之所以亲自前来,完全是因为当日身染重疾时,自己曾悉心照料于他。

送走何中天之后,郭笨聪又走回屋内。

桌上放了六、七页纸,上面画了十几幅插图,又标有各种符号文字,这是郭笨聪刚从手机中整理出来的火炮资料。

郭笨聪将这几页纸整理好放在一旁,又拿了十几页空白纸铺在桌上,取了砚台笔墨,准备重新整理抄写一番。然而他的毛笔字写得甚差,写了几个字之后觉得不太满意,便重新取了另一页纸,又写了十多个字,仍觉不满意,正待再取一页重写,忽听有人敲门。郭笨聪心中一喜,忙开门一看,来的正是听琴。

听琴进入屋内,看到桌上那页纸,顿时吓了一跳,这纸上写了十几个字,龙飞凤舞,又像是信笔涂鸦,笔划时粗时细,有几滴墨汁滴在纸上,再一细看,却更似一幅画。

郭笨聪知她看出了些端倪,却也无可奈何,因为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,其余的字他用毛笔写起来甚是别扭。如今看到听琴的神色,郭笨聪心中颇有不服,又想起了“胡不字”的典故,便提笔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大名。这三字他早已练过千遍,粗看之下,也是写得生龙活虎,力透纸背。

听琴看他这三字写得也算是工整,又是标准的宋体,甚觉有趣,也拿起另一支笔照样写了。郭笨聪看了一眼,道:“错了,是‘郭笨聪’,不是‘郭笨听’。”听琴奇道:“没错啊,笨蛋的笨,聪明的聪。”说着,又取了另一页白纸,写了“笨蛋”与“聪明”二字。郭笨聪凑过去仔细一看,原来这‘聪’字的繁体写法,竟然与‘听’字极为相似,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名字的繁体写法;但前些日子写灵牌时,自己的名字也写成了简体,为何没人指出呢?

郭笨聪百思不得其解,皱眉摇了摇头,模仿着听琴的字样,提笔在那纸上写了繁体的“郭笨聪”,又写了“陆听琴”三字。 听琴点头道:“嗯,这次对了。”

院外有人叫道:“小姐,该回去了。”像是一年老妇人的声音。听琴微微皱眉,打开房门冲着院外喊道:“现下还早着呢,我过会儿再回去。”那妇人应了一声,再无声息,想是已离开了。

听琴坐回桌边,看了看郭笨聪写的那几页纸,道:“还是由公子来念,我来写罢。”说着,挽起衣袖坐在桌前,挑了一支最细的毛笔。

郭笨聪道:“好!”走到一边磨了墨,对照着自己整理出来的内容,将火炮的相关知识一一念与听琴,遇到插图时,郭笨聪便用铅笔画出,然后手脚并用地比划一番,听琴再依样画了。

写到第四张纸,又有人在屋外敲门。郭笨聪开门一看,竟然是侍琴。侍琴手中提了一水壶,有热气从壶嘴冒出,也不知道装的是热水还是热茶。

听琴喜道:“姐姐也来啦?快快坐下吧。”说着,拉了椅子放在一旁。

侍琴此次前来,原本是叫听琴回家的,谁知进屋一看,郭笨聪十指乌黑,嘴角沾了一大片墨汁,当下微微一惊,再看听琴时,只见她正坐在桌边,桌上胡乱堆了几十本书,旁边有一白纸上写了两行大字,第一行写着“笨蛋郭笨聪”,第二行写了“聪明陆听琴”。

侍琴看得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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